《怀念土炕》

作者: 牛天民

　　告别农村土炕，进城工作四十多年了，从睡硬板床到软棕床再到席梦思床，睡眠的床铺跟随时代的变迁步步升级，人在不断追求生活的享受。然而，每到冬天，我仍然怀念过去的热炕头，因为它接地气、有亲情、暖人心。更因为我是在土炕上出生，在土炕上长大，在炕桌上读书，在炕桌上吃饭，对土炕有着太多的依恋和感情。尤其是当我从学校或部队休假回到家中，晚上和家人挤在同一个炕上睡觉、拉家常时，就感到十分的惬意和温馨。一夜无梦，睡得踏实，睡得香甜。

　　我的家乡位于秦岭北麓，由于靠山较近地势较高，四季天气比较凉爽，冬天比别的地方要来的早一些，更寒冷一些，为了驱寒取暖，自古以来家家户户睡土炕、烧热炕。

　　我们家乡的炕叫满间炕，就是房子的开间有多大，炕就盘的有多大，一般盘在房子向阳的一侧，靠着宽大明亮的窗户。炕分两种形式，一种是连着锅灶的炕，一种是各个房间的炕。连着锅灶的炕一般是家中老人们日常使用，其它的炕是姊妹、兄弟或者结婚成家的成员使用。一个家庭如果是三间房子，除中间留有过庭外，两边隔成的房间都盘有炕。

　　盘炕先要备材料，打胡基、做炕坯，备干土。胡基是用粘土在模具里捶打成宽30公分，长35公分的土坯晾晒风干；炕坯是用添加有铡碎的麦草和黄土混合成泥巴，在模具里用泥壁摸成80公分宽，1米长的土坯晾晒风干，为了增强其坚韧度，在晾晒的过程中每天要用拍板拍打，直至干透坚挺。干土是用来做炕的基础的。盘炕的材料备齐后，就可动工盘炕了。先是用胡基做炕体的四面墙体，为了炕的四面都能烧热，墙体要砌成“巨”字形状，铺垫干土时要里高外低稍有坡度，中间支撑炕坯的墙体要用胡基砌成“V”字形的套装体形，有益通气利火。墙体做好后就将炕坯摆放上去，随之用麦糠和细土和的泥巴封好炕面。最后两道工序：一是开烧炕的火口（我们叫烎〈音：印〉炕，即用大火烧炕），约一砖大小，四边用砖砌成；二是在炕的外墙开烟囱，单页瓦扣着墙壁上挖出的烟囱用泥巴砌好即成，意为：前有吃火的嘴巴，后有吐烟的屁股。接着就可点火烧炕，促其干燥。烧炕用的工具叫柯叉，是从树上砍来的稍头带有分叉的约有一米五长度的枝杆，用它把柴火送进炕洞里燃烧。待炕彻底干燥后，就可使用睡眠了。尤其要提醒的是，如果是给新婚夫妇盘炕，一定要请好把式，务必要把炕盘得结实耐用，否则，小两口在炕上乱折腾，土炕就容易坍塌出事故，从而影响新婚燕尔欢度蜜月良宵的美好情绪。

　　连锅灶的炕，因为一天三顿烧火做饭随时都是热的，老人小孩坐卧炕上非常舒适安逸。到了热天，人不在炕上坐卧了，便可用来为粮食作物除潮炕干。其它炕遇到阴雨天隔几日必须烧一次主要除潮保持干燥，晴好天气人睡在炕上也比较舒适。天气凉了就要每天天黑时烧热取暖。那年头，每到黄昏时，各个村落都会被烟雾笼罩，那就是家家户户都在烧炕呢。

　　炕盘的好不好是有讲究的，一是看炕面封闭得严实不严实，有沒有漏气跑烟的缝隙；二是看烧起来利火不利火，火势在扇子的作用下一直往里走就好，烟囱出烟畅通就好；三是热得快，角角落落都能热。凉的慢，睡到天亮还保暖。省柴火，少量的柴火就可把炕烧热。四是结实耐用，几年不裂缝不坍塌。我的父亲就是盘炕的把式，经常被人请去不是亲手盘炕，就是做现场指导。

　　在农村，炕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睡觉，还有更多的用途，尤其是到了冬天，炕就是一个家庭的土暖气，炕烧热了，整个屋子就都暖和了；冬日里，炕成为一家人就餐的雅座包间，炕中间放置一张炕桌，大家围着桌子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吃的热热火火、津津有味、其乐融融。这就是人们形容的幸福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冬天的炕还是接待宾客及朋友聚会聊天的客厅。家中来了客人，主人招呼炕上就坐，喝茶吸烟，宴请喝酒。雪天的夜间常会有邻居或好友来串门拉话，大家坐在热炕上海阔天空谝闲传，时常到深夜意犹未尽。

　　“炕头儿”，也是家人喜欢的地方，连着灶台位置的地方叫炕头儿，即火眼头，而连着烟囱位置的那一块叫“炕梢儿”，即火尾巴。火眼头也因为热量足且持久，经常放发蒸馍面、发酵醪糟、生豆芽的瓦盆。火眼头还可治病，有时候伤风感冒了，捂着被子睡在火眼头出一身热汗病就好了，有时候着凉肚子疼，趴在火眼头“烙烙”腹部也有很好的疗效。

　　随着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民进城安家落户，乡下的土炕也越来越少了。不过，睡惯了炕的农村人还是离不开它，尤其是留守的老人和儿童。年轻人如今基本不睡土炕了，他们嫌土气、不卫生、不时尚，冬天里不是在席梦思上铺电褥子，就是用双制空调，或者是电暖器。我想随着新农村建设的不断推进和生活设施设备的日趋完善，农民经济收入的不断增长，老一辈人的相继离去，今后，土炕或将成为人们的乡愁记忆，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博物馆中的历史见证，也有可能会被有经营头脑的旅游景点当作一种稀奇古老的生活方式推荐给游客体验原始生活，赚取金钱。

　　啊！故乡的土炕，我曾经拥有过的乡村生活，难以割舍的乡土情结，终生忘不了的悠悠乡愁。

　　2019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