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真情旖旎
和发小闲聊,不经意间就聊到了吃食上,怀着一颗念旧的心,就聊到了年少时冬日里常吃、而在当今业已少见的菜肴上来了。其实,说起这般菜肴来,又真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很民间很通俗的东西,甚至是羞于捧上桌面的,但就是这些寻常的家乡菜,曾真实地温暖着一颗年少的心。
先说一道菜,我们曾经给它取过很好听的名字,叫“祖国山河一片红”。至于原料嘛,很简单,就是家乡常见的、非常普通的干红朝天辣椒。辅料几乎可以省略不计,就是一种,植物油(豆油)。谈到工序,那更是简单了,将油烧至七成热,投入洗净、晾干了水份的干红朝天椒,文火煎炸,待辣椒通身略微泛黄,便迅速起锅装盘,这便是“祖国山河一片红”。家乡有句俗语:“要解谗,辣椒盐。”现在辣椒有了,至于这盐嘛,有现成的,那是母亲做的萝豆。当然了,最好是用萝豆的卤汁,油炸的干红辣椒,蘸着卤汁吃,那真是香、辣、爽!无论是下酒还是带饭,寒冬里,都能让你吃得额上冒出汗意来。
多年之后,当我在远离家乡的地方重新想起这道菜的时候,我一如先前那样一一做来,只是少了母亲的萝豆做辅料,我便在新起锅的干红辣椒身上撒了些细盐以作搭配。遗憾的是,当我吃的时候,却是有些勉强的,多年的异地饮食习惯,早已软化了我的口舌,还有胃,我已经有点惧怕那浓重的辣了。
再来说另一道菜吧。关于这道菜,现在想来,多少是有点残忍的。这道真正的野味,是天上飞的麻雀。
年少的时候,感觉乡间里的麻雀比现在多得多。冬日里,麻雀觅食没有春秋天方便,若是落了场大雪,想找食物就更困难了,这时节的麻雀最容易捉。在庭院扫出一小片空地来,用一截小木棍从一边支起一个箩筐,筐下撒些稻谷。当然了,用来支箩筐的那截木棍上是拴有一根绳子的,绳子一直扯到房间里,那情形就和电影《地雷战》里埋地雷差不多,只不过武工队等的是侵略者,我们等的是美味。
眼看麻雀一跳一跳地进了箩筐,我们就猛一拉绳子,麻雀便被扣在箩筐下了。这样捉麻雀有刺激、有喜悦、有等待的煎熬,只是也有不足的地方,那就是捉麻雀速度慢,不够多。事实上,也有得来不费工夫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需要天公作美了,要昼夜温差大,骤然降温,最好能是一场冬雨之后,淋到树梢上的雨水都冻成冰棱了,麻雀无处着脚,再加上天冷,就都落到地上了,这时候的麻雀即便不被冻死,也被冻麻木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大清早,你拎个竹篮到堰渠上走一遭,保你能拾满篮子。
小叔是撕麻雀的高手。这里用了一个撕字,我认为是非常贴切的,小叔能在瞬间把一只麻雀的皮毛及内脏全部撕掉,露出胭红色的雀肉来。那样子就像今天农贸市场里剥鹌鹑的人,手法如出一辙。我曾长久地驻足于卖鹌鹑人的摊前,看他撕鹌鹑,恍惚间就如同小叔在撕麻雀。人说“能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半斤。”这麻雀虽小,却是隶属飞禽类,拌以干红椒、葱、姜,爆炒麻雀肉,那香味能飘老远呢。除了炒,烧麻雀又是另一番滋味。要说明的是,这儿的烧可不是通常的红烧,而是直接将麻雀放到明火里去烧,就如同现在人们吃烧烤吧,但又和烧烤是有着很大的差异。具体的做法是将整个儿的麻雀(不去皮毛和内脏)用黄泥包裹起来,然后再放到一堆明火里烧,到了一定的时候,黄泥干了,麻雀熟了,那皮毛也跟着黄泥一道脱落了……
少年时候乡间里值得回味的菜肴还真的有不少,时光流逝,它们的身影在岁月里渐行渐远,但每每忆起,又是那样地清晰明朗,一如摆在面前的饭桌上,氤氲着热气,透着酽酽的香,诱惑着我。我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念及,都等于放飞了一颗心,去故园旅行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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