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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孤军》连载七十五
 更新时间:2016-6-11 18:09:18  点击数: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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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日子久了就彼此熟悉了,熟悉是消除隔阂的前提,熟悉就会产生依靠与信赖。

年纪越小注意力越容易受干扰,只因一只早落果卜卜啪啪地砸着树叶树枝掉了下来,李小幺就立即停止了说话,去捡拾这只离成熟还有一个多月的山核桃。

王昌林说:“别找了小幺,一只早落果没有用处的,你还是多陪班长和屈鹏三说说话,他们俩躺在这里太冷清了。”

李小幺从小没人爱、没人疼,野惯了,对鬼啊神啊的并不迷信,可此时面前的坟里埋着两个死人,唯一的活人又好像被死去了的班长勾走了魂似的,弄得李小幺心里也产生了害怕,因此他既不敢违拗,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迟迟疑疑地说:“王班长,哦,不对,王班长的班长,我们来看你们了,你们躺在这里要好好的,别胡思乱想,好好改正错误,别再被司令安的炸弹炸死了……”

“李小幺你瞎说些什么呢?班长是为剿匪而光荣牺牲的,是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壮烈牺牲的,他有什么错误需要改正的?他的正确他的功劳值得你学习一辈子哩!”王昌林绝不容忍别人说班长有错误。

“王班长,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司令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李小幺也只喜欢听表扬的话,听到批评他的话也不舒服,但他又不敢跟王昌林顶嘴,又怕王昌林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跟所有不愿接受批评的人一样,总是要尽快找到新的话题来转移现在被批评的话题环境。

王昌林看看天,像要下雨的样子,就将玉米棒子撕开,把苞谷叶子系在一起,分成两挂,搭上了肩。黄橙橙的玉米棒子一前一后地架在王昌林和李小幺的肩前肩后上。

李小幺见王昌林没就刚才自己说的错话跟他算账,心里松了口气,又没话找话的想讨好讨好王昌林,就边走边说:“王班长,其实你不用担心呢,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冷清不冷清的。”

 “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昌林瓮声瓮气地逗他。

“我的奶奶对我说过,我奶奶说她死过好几回了,每次又活过来之后总会跟我说‘死了真好啊,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说明你奶奶根本就没有死。人一辈子只能死一回,哪里听说过能死几回的人?就算能死好几回,她既然说死了真好,还活过来干什么?”王昌林头也不回地说。

李小幺真挚地说:“她是不放心我哩。我奶奶说我还没到一岁时我妈就死了。所以我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妈。我是我奶奶用烤红薯喂大的,所以我从小开始,一见着烤红薯就跟见着我的妈和我的奶奶一样亲切……。”

王昌林想:难怪你为了半截子烤红薯,能举刀砍人哩。

“五岁那年秋庄稼还没收哩,我爹就被黑熊抓死了,又死得那么让人害怕的一个样子,我的奶奶本来就拖着一身的病哩,一看到我爹的惨样,当时就晕了过去。幸亏一直念叨着‘我苦命的娃子、我苦命的娃子’,拖延到第二年春上才死。第二年春天青黄不接,我奶奶已经病倒在床不能起身了。邻居偶尔拿来半碗照得见人影子的菜汤,她一口都舍不得喝都喂了我。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肚子饿啊,见到吃的还不跟抢劫犯似的?有几次饿得实在抵不住了,就摇着一动不动的奶奶直哭,以为奶奶睡着了。可把奶奶哭醒了,她说她已经死过去了,‘死了真好啊,死了也不饿也不疼,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她又舍不得死,一次次眼泪长流地说:‘我苦命的孙娃娃啊,你无老子无娘的,我死了你可怎么活下去啊’。”

王昌林听得心里酸楚楚的,哑着嗓子说:“你也是可怜的穷苦人哩……,可后来你怎么能忍心欺负穷苦人呢?”

“我不欺负穷人难道还敢欺负富人?富人家家都有看门的恶狗,想讨口吃的,离大门老远不是放狗来咬我,就是举着棒子来撵我,门都不让我靠近。我不打穷人的主意打哪个的主意?但那时候穷人家哪家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家能有一口、半口多余的粮食?不偷、不抢能弄到一口吃的吗?人饿极了啥子都不会考虑了,只想利用一切办法弄到吃的才能活命。”

“可你的命也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你为了自己活命,就能举枪、举刀地要别人的命?面对活生生的人,又跟你无怨无仇的,你怎么下得了手哇你?”王昌林听他说小时候的境遇,本来心里怪可怜他的,小小年纪,比自己还苦。现在听他这样一说,难免又生起气来。

“干好事、干恶事,是受周围人的影响的,周围都是善人,自然就善;周围都是恶人,我还能不恶?自从入了国民党的土匪队伍,开始看着他们打打杀杀的,我也是心惊肉跳的;后来见别人随手一枪,一条命就嘎嘣了,杀人跟杀只麻雀似的。看多了就看麻木了,有时甚至想,人活着总是受罪,早死早超生,说不定碰巧超生在富人家里,不挨冻不受饿,那么我砍的这个人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哩,是我帮了这个人生到了富人家。”没想到李小幺一说起这些事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完全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那你还为了一口吃的抢人家的、夺人家的干吗?既然你对死看得那么开,何不自己一死百了,早死早超生?”王昌林想从李小幺自己的言论里打开缺口再教育感化他。

“那不一样。不怕死不一定忍受得了死。死跟死不同,有的死,嘎嘣一下子就完了,既出乎意料,又干脆利落。比如你现在不让我晓得就给我一枪,我还没体会到痛就已经死了,这样的死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可有的死非常漫长,比如饿死。要饿上七天加八夜才死得了,你说那难受不难受?再比如生病没钱治,疼痛难忍,熬上一天又一天,你说那难受不难受?再比如像我爹,被那么一群黑熊像抢南瓜一样一爪一爪地抓、一口一口地咬,你说要多害怕有多害怕、要多痛有多痛?”

李小幺的话,竟然让王昌林无言以对。他说的的确都很有道理。不知道自己会死的人突然死去的确没有痛苦、没有害怕。看来人不是怕死,而是害怕死之前经历的痛苦。

 “算了,不再说这死不死的了,我们还是快走吧,你看天老爷胯着个脸,一会儿肯定有大雨。”王昌林提醒道。

老天爷的确要下大雨了。似乎是在忽然之间,远处清晰的峰巅就慢慢模糊了,刚才那一片片白云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所见到的只是一团团墨一样浓黑的滚滚云彩,顿时带来了满山满天的浓雾,在滔滔地翻腾、伸展、相互交错,渐渐地形成一团一团、一堆一堆、像疯狂了的野兽一般,在天上、山上、头顶上,肆虐地翻滚着;狂风助阵似的,之前不知道窝藏在哪里,一眨眼的功夫就倾巢而出,呼啸着、撕扯着,像是要把这片原始森林变成秃子似的。

眼看着大风从背后刮来,与王昌林们同一方向往前卷去,李小幺趁着风劲轻飘飘地往前小跑着说:“这风好,刮得我像练了轻气功似的。”

一句话刚说完,那风极其潇洒地亮了一手珍珠倒卷帘的动作,忽地一下子逆向翻卷过来,马上灌得人直憋气,脚板也扎不稳了。李小幺一把抱住一棵树稳住身子说:“狗日的刮吧,你就刮吧,有本事你把这八百里无人区刮成一毛不剩的秃子山,老子站在山顶上四面一望,就能看到兴山县城了。”

山没刮成秃子山,豆大的雨点子噼哩啪拉地砸下来。王昌林一把拉起李小幺:“遭了,九斤黄不知道晓不晓得留个火种,那火要是全被淋灭了,咱们就没有火种了。”

“你走时跟司令交待没有?”李小幺认真了。

“我没交待,我又不晓得今天要下雨,不过上次火柴用完时就跟你们交待过,说以后要注意保留火种。”

“记起来了,你是说过的,你的话司令一定会记得的,她的脑瓜子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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