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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劳作,王昌林累得腰酸背驼,加上大家都没有新鲜的话可说,他坐在当凳子的大树疙瘩上烤着火,就睡着了。那条被九斤黄一枪打伤的腿上的伤疤被火光照得微微泛着白光。九斤黄坐在他的对面,她看到了这道伤疤,周身颤动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轻轻地走拢去,过细端详了一会,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王昌林腿上的伤疤,叹了口长气。
有时决定一个人或一群人的命运的就是一颗花生米大的小东西。她心里太明白了,他腿上的这一枪就是自己亲手打的。
唉,这一枪,就是一辈子!
一发小小的子弹,可能就把自己和王昌林捆在一起一生一世了。
所有的伤痕都会说话,因为它是一部记录仪,它记录了一段故事,它向你描述着一页历史。
伤疤是皮肤最薄弱的地方,也是人体上最敏感的部位。感觉有外力触动旧伤,睡梦中的王昌林条件反射地举起巴掌,慢慢地拍打着伤处。
当他发觉拍打的不是自己的皮肉,而是另一只手时,立马睁开了双眼。
九斤黄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慢慢地反过来,掌心向上,五指抓攥着王昌林的手板心。
王昌林微微缩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又没有用力。九斤黄往紧里攥了一下,手心的热汗浸润了大手的手板心。
本想挪开的大手不动了,就让她那么攥着,因为它下边的手很热呼很温暖也很柔软。
最柔软的东西或许最锋利,穿透人心是靠最锋利的东西来实现的。“别让李小幺看见了。”王昌林轻轻地说着,就急忙将原先假装睡着了的眼睛睁开一道小缝,目光从眼睫毛丛中向外搜寻着李小幺的影子。
九斤黄望望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李小幺,“他早睡着了。”九斤黄知道他的眼睛要查找什么,也是轻轻地回答他那眯缝中的目光。
这样持续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小时,两颗微微加速跳动的心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流逝的。
理智告诉王昌林,自己的手不能这么一直让她攥着,这样会攥出毛病的。因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在发热,心跳也在加速,感觉自己的脸正在发烫。但是,他又不能做出任何反感或是讨厌的言行举动,因为这种体验和感受毕竟是太稀有了,太珍贵了,珍贵到他一生都没有过的第一次。
此时,王昌林多么希望李小幺或是野人老家伙在屋外弄出一点什么动静来,让他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抽出手来,停止住现时的这种状态。可是,越是希望出现转移状态的情况就越是没有情况发生!
真得要改变状态,不然自己就顶不住了。他于是故意咳嗽了一下,假装咳醒了。顺势自然而然地抽出手来,又将这只手移到后腰部,同时轻轻地“哎呀”了一声,接着就捶打着后腰。
“腰痛的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要下雨了?来,转过去,我给你捶捶。”九斤黄说着就双手扶着王昌林的两肩往后转。
王昌林在心里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真笨!”他只有很顺从地用背对着九斤黄,将后腰部交给她,让她用那双温柔的拳头柔柔地敲打着。
“是轻点儿还是重点儿?”九斤黄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她呼出来的气却很重,吹得王昌林的后脑勺痒痒的,一绺头发像在父母面前尽情撒骄的女儿,随着她的呼吸一时要竖起来亲吻她的嘴唇和鼻子,一时又要伏下去亲吻王昌林的头皮和脖根。
“随便你,哎,还是,还是重点儿吧。”王昌林的心思不在她拳头的轻与重上,他的心思顺着她的拳头往上想,就想到了她的其它更加有温度的部位。
夜很漫长,人很激动。
一个心里有道防护墙,自己本想冲破它,又胆怯地不敢冲破它;一个很想冲破对方的这道防护墙,又担心太心急了会被这墙壁反弹回来。
火塘的火已经燃烧得很困乏了,快闭上眼睛睡觉了。李小幺的鼾声突然停了,喉头像塞了块破布片子,“卟”地吹了一声。王昌林赶快用胳膊肘向后碰了一下九斤黄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动。然后站起来,设法挤出一个哈欠打了,回头向九斤黄睡觉的窝棚偏了偏头,意思是叫她回到自己的房里睡觉去。然后他摇醒了李小幺,与李小幺一同走进了他们睡觉的草棚。
李小幺的身体一贴床就睡得很沉,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大风雪的夜晚很温暖。
请看连载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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