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走上故乡的小桥，一步桥外，一步桥里，于桥外，我是在家的外面，在桥里，我就算是回到了家。

这是腊月十三的子夜时分，我走上了故乡的小桥。乡村以外的大地一片沉寂，只有我的脚步声在耳边回旋。停下脚步，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都说近乡情怯，此刻我就踩在家的边缘上，没有情怯的感觉，在这冬日寒冷的子夜，倒是觉得有股暖意在周身游走。

十三的月亮已经是很圆的了，静静地挂在中天，大地在它的银辉照耀下，略显雾意，但仍很亮堂。远处的麦田、草垛及水面上的鱼网都清晰可辨，再往远看，依稀是有艾山的轮廓。桥下，河水似乎是静止的，看不到一点流动的痕迹，但我的心是流动的，我想到那些久远的往事了。

那是我和小三子、明光、雷生在打水仗。那时的河水是那样的清澈，我们都愿意长久地泡在水里，当我们在水中静止不动的时候，会有成群的小鯵鱼来琢我们，弄得人身痒痒的。这时我们可以拿件小背心作兜儿，吐口唾沫做饵，时间不长就能兜不少的鯵鱼呢。

除了兜鱼，我们还会捉虾。虾子在深水里通常是不走动的，它会静静地依附在青石及桥墩上。小桥下就是我们捉虾子的理想场所。我们四个最数雷生猛子扎得好，他憋气时间长，捉虾的事一般都交给他。只见他一个猛子扎到水底，然后沿着桥墩慢慢往上移，移动的时候双手就在桥墩的边缘搂，一趟下来总能搂上来十多只虾子。搂完这边，再换那边的桥墩，如果搂的虾子不够多，可以歇一会功夫，那些漏网的、受了惊吓的虾子，过一阵子还是会聚到桥墩上的。

洗澡的时候我们不带小雪，因为她是女孩子嘛。平时她是很少和我们离群的，小雪在我们五个人中最小，大家都护着她。夏日芦苇荡里捉鸟、捡鸟蛋，那是小雪最开心的时候，我们先给她做一顶遮阳的草帽，那样子就是战争电影里八路军戴的用于隐蔽的那种，小雪戴着格外精神，我每每说她是个小女八路，小雪乐滋滋地笑。当然也有小雪笑不起来的时候，那是小雪手上的战利品多了，鸟儿在她身上拉屎了，鸟蛋让她揉破了……哦，那时候我就看到好狼狈的小雪，有时还哭鼻子呢。

几声狗吠惊断了我的沉思，回到现实中的我首先问自己：现在，我回到家了，我还能见到小雪吗？那个会打苇席、老是喊我哥、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呵，你又在哪儿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人开始往外走了，起初是清一色的男人，而后渐渐地就有女孩儿加入了这个外流的大军。再后来就形成了一种定式，就像季节性的候鸟，该进城的时候进城，该回乡村的时候回乡村，就在这一来一走间，乡村渐渐地变得富足了。只是富足的乡村却逐渐变得有些寂寞了，是的，乡村是有些寂寞的，因为有几多不愿意或是不方便回村的人呵，我当年的雪妹就是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