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吃力活：收获季节，把整捆庄稼从高高的山坡上背下山来，背回家来。高粱，玉米，糜子，一捆少说也有近百斤。湿渌渌的秸秆就很重，可你又不能只将粮食带回来，那秸秆金贵着哩，做饭，烧炕全靠他。从山顶走回村里，少说几里路。山里就是这样，看是早看见了，走到得半天。山路难走。下坡比上坡更难走。走时没法停下来休息，没地方让你停。走回来，放下背上的重担，长长出一口气，比“解放”还“解放”，比舒服还舒服。好在陕北的收获季节在秋天，天高气爽，景色秀美，羊儿也肥了，老乡会宰了肥羊犒劳自己，也包括我这个城里的下放劳动干部，大块清炖羊肉，盛在大碗里，在干完大活之后来吃，真是太香美了，天下美味莫过于此。

    陕北老乡厚道，当地人说“憨厚”。看着城里来的干部、知识分子，他们总是说：“你受了”！这个“受”，应该指“受苦”、“受罪”，也用来形容你下来接受劳动洗礼所经历的痛苦磨炼。在帮你背了行李去窑洞安家的时候，他们这样说。在和你一起上山扶犁耕田归来的路上，他们这样说。他们那带着感情的乡音俗话，使你深深地感受到老百姓的善良、朴素。

    一年的劳动，那时候总结，收获很大。现在回想，仍觉收益良多。“知足常乐”，“无欲则刚”，中国人常说的这些格言，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是亲身经历，是难于理解的。养成一个平和的心态，把自己如实地看作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员，吃苦耐劳，勇于承担，少一些娇气，少一些懒惰，这对于任何希望有所作为的人来说，都是好事。当然，如今的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变，许多山区已经实现了退耕还林，许多农村已经实现或初步实现了机械化，从事体力劳动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艰难。然而，和老百姓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仍然是一种极好的思想洗礼。只要那“下放劳动”不是一种处罚，不是针对所谓的“没有改造好的知识分子”，就是一件好事。领导干部也罢，知识分子也罢，都可以从中学到不少宝贵的东西。

二零一一年二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