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我有过一次下放劳动的经历。在延安市郊的柳林村。此前,我是共青团陕西省委常委、陕西青年报总编辑。
我的母亲是陕北绥德人,但我没有在陕北生活过。在西安市郊区农村,小时候我也参加过一些农业劳动,但是没有干过大活、重活,不会使牛,不会扶犁。从陕西省的大都会来到陕北的小山村,确确实实也是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几乎一切都须从头做起。
那时都说首先要过“生活关”。不过,我的感受,生活关比较容易过。那时的陕北农村很穷,没有什么好吃的,天天就是小米稀饭黄馍馍,住的都是窑洞,没有任何摆设和取暖降温设施。但那时我这个来自城市的小干部小知识分子,也没有什么奢求,窑洞虽然简陋,可我在城里的家也只有一间普普通通的平房,房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就是一个洗脸盆架子,有两个竹制书架子,算是奢侈品了;所以,二三十平方米的陕北窑洞,有一面大炕,冬天能睡热乎乎的觉,已经满足了。而小米稀饭也并不难于下嚥,特别是麻油钱钱饭,更觉香甜,陕北老乡厚道,还时不时给你打打牙祭,我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应。
可劳动关就不那么好过了。这劳动并且不是在平川水田里,而是在黄土高坡的山头坡地上。我没有使过牛,这回不仅要牵了牛去犁地,而且要在高高的山坡之上犁地。特别头一次上山,现在想起都觉得惊险。那地是在几乎四十五度的百十米的高坡上。牵了牛上山,走的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进入农田,从高的一边望下去,竟是一面斜长大陡坡,另一边的尽头下边,就是万丈深沟。大黄牛并不老实,不会乖乖听从城里来的外行使唤,牠拖着犁前进,就像急行军,你在后边高一脚低一脚地,跟都跟不上。而快到地头时,你必须“悬岩勒牛”,来不得半点差错。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没有那么娴熟的技术,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在几乎要滚落下坡的一刹那,方才完成了回首、起犁、再走的关键一步,那一瞬间,心里边直打鼓,仿佛揣着一只兔子,紧张到了极点。